三月树

【剧版温周】安康

说明:仅看过剧版山河令,问就是上头。 

 本文接钉子,病弱老温。

    

温客行病倒了。

 

他初时只是有些微头疼,那时他们刚从药人的围攻中脱身而出,在草坪上滚了个天昏地暗,温客行只以为是翻滚中不小心磕碰到了哪里,并没有太过在意。且他腹部的创口尚未愈合,钉子未完全长进肉里,先是高处坠落,又在草地上滚了那么一遭,温客行只觉得体内的钉子也跟着一道翻滚,在他五脏六腑之间趟了几个来回,留下无数疮疤,痛的他抓心挠肺,却又不知是何处在痛。前额的那点微末的疼痛便被他理所当然的忽略了。

 

后来他乍闻真相,气血翻涌之下,只觉得一阵晕眩,头部针刺般得疼痛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却连碰都不敢碰,只敢虚掩。后来便是身份被拆穿,周子舒终于还是认出了他。阿絮欣慰于四季山庄尚有托付,端得一副托孤的口吻,却不管他愿不愿听,敢不敢听。他那般不愿想不敢想的事情,却能这般轻易的被阿絮宣之于口。那些话像是一柄大锤重重地落在他的头上,痛的他眼前发花,几乎要站立不稳。

 

周子舒的怀抱很暖,温客行却只觉得全身发冷,他的头痛愈演愈烈,咽喉处血液的腥味渐渐浓烈起来。温客行握紧了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却丝毫缓解不了头部的剧痛。

 

温客行逃了,他推开了周子舒,身上的寒意却越发浓重,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裳,他踉踉跄跄的往前奔跑,直到再无力前行,才终于弯下了腰,撑着自己的膝盖咳出了一口鲜血。而后又是一口,他周身血脉大乱,气血逆行,隐隐有了走火入魔之像。温客行抹去嘴角的血沫,笑得惨然,周子舒啊,周子舒啊,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重振四季山庄,照顾成岭,继承师父遗志,桩桩件件,甩了个干净。可你连眼前的人是人是鬼都辩不明,又谈何托付?

 

周子舒是在叶白衣走后发现的不对,若是以往,温客行早便开始张罗饭食,但今日他只是倚着树,垂眼看着成岭折腾那条死不瞑目的鱼儿。他心下疑惑,思及早先他便身体不适,连忙过去查看。

 

“老温,你哪里不舒服?”

 

温客行撩了撩眼皮,笑容有些勉强,“没事,可能是着了风,有点头疼,睡一觉便好。”周子舒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不算高,甚至有些偏凉,但温客行的脸色惨淡,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此时他们身在荒野,缺医少药,若是内伤还可调息,生了病却不好处理。

 

“美人灯。”周子舒念他,转头便喊成岭去取衣物,将温客行仔细裹好,又将人揽到肩头靠着,“睡吧,明天要是还不好我们就抓紧赶路去镇上找大夫。”温客行合着眼,他额角泛着虚汗,难得安分不作妖,便显出几分乖巧来。周子舒走了个神,忍不住想起了当年那个瓷娃娃般娇贵的小少爷。他的视线落在温客行的脸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却怎么也辨不出丝毫当年的痕迹。当年那个受了委屈便闹着要寻娘的小哭包,终究是淹没在了人心的贪念邪欲之中。周子舒轻叹,抬手拍着怀中人的后背,权作安抚。

 

天蒙蒙亮的时候,张成岭被推醒,周子舒语气焦急,“成岭,快醒醒,我们下山,老温不对劲。”张成岭骤然惊醒,借着朦胧的天光看周子舒背上的温客行,总是游刃有余的人闭着双眼,眉间紧蹙,神色痛苦,在昏迷之中无意识的啃咬着自己的嘴唇,扯开了几个血淋淋的口子。张成岭一跃而起,也不迟疑,“师父,你带温叔先走,我们在来时住的那家客栈会合。”

 

“你自己小心。”周子舒情急,只能留下这么一句,转身提气便走。

 

张成岭没敢摸黑下山,他心里其实怕的很,却也知道自己的轻功不济,若硬要跟着,只能是个拖累。他只知本领有限,耐心等着视野清明,便带着收好的行李一路奔跑着下山。张成岭到客栈之时已是天光大亮,他本以为他找来时温客行应已看过大夫好转过来,却未曾想撞见的却是周子舒压在不断挣扎的温客行身上,强行将人固定住,而一旁站着束手无策的大夫,寻不得接近的机会。

 

“老温!”周子舒急了,“你清醒一点,是我,别挣扎了。”

 

“温叔!”张成岭急了,但他不过上前一步,便被二人纠缠间溢出的气劲击退。周子舒无奈之下,只能试图直接击晕温客行,不曾想温客行本就不清醒,只不过昏迷之中觉察到生人靠近,因此拼命反抗罢了。周子舒心下一痛,到了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他师父为何时常悲叹,始终耿耿于怀。是他无知,不懂当年的错过于甄家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温客行说他娘死得凄惨,而他的父亲手脚经脉具断,只怕同样不得善终,温客行当年尚且年幼,武艺不精,又该如何生存?

 

“成岭,带大夫出去,等老温醒了再看诊。”周子舒扬声说道,同时他俯下身,直接抱住了尚在挣扎的温客行,“是我,只有我了,乖,不怕。”

 

温客行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折腾的厉害,发髻早已散了,凌乱的铺在塌上,更显得他的脸色苍白虚弱。周子舒只觉得自己这一天叹的气快要赶上自己以往虚度的那几十年了。他侧身在温客行身旁躺下,守着温客行,等他醒来。

 

直到夜色降临,温客行才睁开眼,醒转过来,他蹙着眉,眼中毫无初醒的迷茫,反倒带着满满的戒备,他的呼吸沉重,身体看着还是很不舒服,却已经撑着身子试图起身。周子舒悠悠叹了口气,伸出手将人按住。温客行顺从的被按了回去,周子舒却没有漏掉他身体一瞬间的紧绷。

 

温客行缓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惯常的笑容,“阿絮,怎得今日这般主动?投怀送抱的,可是终于发现了我的好?”周子舒直勾勾的望着他,不说话,直看到温客行脸上神色微变,心虚的敛了神色。

 

“头还疼吗?”周子舒问他,语气淡淡的。

 

“不疼了。”温客行答得飞快,视线瞥过周子舒微微皱起的眉头,顿了顿,改了口,“一点点疼。”周子舒叹气,他俯身抵着温客行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你小时候明明是个哭包,摔了一跤就能哭得震天响,娇气。”

 

“……我不是。”温客行还是否认,声音却不如之前激动,呢喃着,听着很是低落,还带着股委屈,可怜巴巴的。周子舒心软了,不舍得再跟他追究,“大夫就在隔壁,我喊他进来给你看看。”

 

大夫是个小老儿,医术如何不清楚,脾气却不小,摸着花白的胡子把了半天脉,才琢磨着开了个方子,递给周子舒,周子舒转手便要给张成岭,却被制止了,“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那小子才多大,你去取药,煎好了赶紧送回来。”

 

周子舒犹豫片刻,嘱咐了成岭一声,还是拿着药方出了门。等人走了,张成岭被打发出去取些热水,老大夫在温客行的腕上拍了拍,“行了,人都走了,不要用内力压着脉象了,真当小老儿没见过你们这些个武林高手的,别以为有内力就不会生病了。”

 

温客行勾了勾嘴角,散了内劲,侧头呕出一口鲜血,脸上的笑意却更是放肆,“小老儿倒是有见识,请。”

 

老大夫沉默着把了会脉,才摸着胡子开了口,“你身上旧伤沉疴不少,从未好好将养,只靠内力强行压制,兼之你身上毒性斑驳,老夫猜你幼年时曾服灵药,因此得以保全性命,但长此以往,只怕有损寿数。”

 

温客行对老者所言却并不在意,“我此时头痛欲裂,你若瞧得出根源,开些药于我,若然看不出,便告诉请你那人我并无大碍,领钱走人便是。”老大夫捋了捋胡子,“你的头疼我辨不出根源,但你身上的外伤倒还可以处理一二。”

 

……

 

周子舒回来的时候大夫已经被温客行打发走了,张成岭寻了不少黑布来,正跟小二一起垫手踮脚的封窗,见着周子舒回来,脸上立刻兴奋了起来,但随即又像是顾忌到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路小跑到了周子舒跟前,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师父,你可算回来了,大夫说温叔的头疼是心绪波动过大引起的,虽然不严重但需要好好休养。温叔说光刺的他眼睛疼,让把窗户封起来。温叔还嫌钉钉子的声音吵得他头疼,所以我们在外面稍微贴一下。”

 

周子舒手上还捧着那碗药,用内力温着,一路从药店捧着端了回来,他也不多问什么,直接进了屋。房里没有点灯,光线已被挡了大半,整个房里一片暗沉,周子舒眯了眯眼,在床尾处看到了一团被子。

 

温客行把自己整个人包在了被子里。周子舒心下一个咯噔,快步上前走到床边,他伸手欲要掀开被子,怕温客行受惊,又收了手,放柔了声音喊他的名字,“老温,是我,我回来了。”他喊了几声,被子里却没有任何动静,周子舒于是不再等待,一边低声唤着温客行的名字,一边轻柔而缓慢的扯开了被子的一角。被子里藏着温客行汗津津的一张脸,他双手抱着头,紧紧闭着眼,脸颊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蜷缩着身体,不住的颤栗着。

 

周子舒费了些力气才终于让陷入昏迷的温客行喝下那碗药,但服下药不过半刻,那碗药便被温客行吐了个干干净净。周子舒扶着他,费尽了心思却不能让这人舒服哪怕一点。他看着温客行额角因为剧烈的呕吐而爆起的青筋,心里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温客行这一场病来势汹汹,竟有了一病不起的架势。他喝不下药,便是强喂下去,也很快便会吐出来,吐得多了,便连胃也会疼起来,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在昏迷中痛到抽搐,躺都躺不平,偏偏就算这般痛苦,这人却始终醒不过来,偏生他也睡不安稳,稍有动静,身体便紧绷的厉害,就像蓄势待发的野兽,时刻准备着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

 

周子舒是在替他擦身的时候发现了他腹间的伤口,伤口很深,反复撕裂之下已然感染。周子舒怕刺激到他,也不敢让张成岭帮忙,只能自己一人替他清创,他防备着温客行可能会有的挣扎,不曾想,直到他将腐肉割净,上药包扎完了,温客行也不过小小的哼了几声,没有丝毫挣扎。

 

在温客行第三次因为打更音惊扰而辗转反侧之时,张成岭受命去城外寻了处僻静的小庄子,将窗户用黑纱全部蒙好。当夜,周子舒将温客行用被子裹好,漏夜出行,直接用轻功带着人换了个住处。

 

“阿絮。”温客行的声音嘶哑,他多日不得安眠,饮食不安,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周子舒亦不好受,他看着温客行受苦,却无能为力,只能日夜不歇得守着他,眼下亦是一片乌青,万幸的是他的内伤近日发作并不频繁,让他尚有余力支撑。

 

“嗯,我在。”周子舒柔声应道,生怕自己的声音给温客行带来不适。

 

“我们……坐马车,不要虚耗内力。”温客行说的艰难,他每说一句话都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痛的他眼花欲呕,他病的厉害,早已辩不明白昼黑夜,但他却下意识地想要劝阻周子舒,不愿他在子夜临近之时虚耗内力。

 

“嗯,坐马车。”周子舒嘴上应和着他,内力运转,便又掠出了一段距离。温客行不过清醒了片刻,很快便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周子舒心下大痛,将人小心的揽好,用衣袖替他挡住晚风。

 

张成岭早在庄子里等着他们了,他将床褥熏暖,在屋里燃了暖炉,又备了汤婆子,就等着周子舒带着温客行前来,搭了把手将人送进了温暖的被窝之中。周子舒起身之时却晃了一晃,被张成岭急急忙忙扶住,他多日焦心,又心急赶路,内力损耗过大,一时内息不济,竟疲倦的连站都站不稳。张成岭满目焦急,却还是顾忌着塌上的温客行,不敢轻易出声。

 

周子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但他心里明白,今日确实是他托大,若是再不休息,真倒下了,那温客行便无人照料了。他心念一转,索性撩开被子,直接在温客行身旁躺倒,而后冲张成岭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出去休息。张成岭点了点头,安静的退了出去。

 

夜半时分,周子舒的钉伤反复,五脏剧痛之时背后却突然多了一股轻柔的内力,徐徐输入他的身体,带起一片暖意,浸润他枯竭的筋脉。周子舒疲倦已极,在这难得的舒缓之下,终究没抵住睡意朦胧,坠入了梦乡,一宿酣眠。

 

许是安静的环境起了作用,或是对周子舒的操心占了上风,温客行的头疼病终于有了气色。他虽还不能下床,略一动弹便是头晕目眩,但到底不再整日里昏昏沉沉,动辄痛出一身冷汗。张成岭这一次被吓得够呛,见温客行终于好转,每日里除了练功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在温客行身边守着,也不说话,就一眼不错的盯着温客行,生怕温客行又有哪里不适了。

 

温客行平躺着,他此时还不敢随意动弹,但便是不转头,也能知道这傻小子必定是正盯着自己。温客行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腹部,头痛消减之后身体的感觉便重新清晰了起来,腹部的伤口该是已经处理过了,并不如以往一般疼痛。温客行在心里小小的舒了一口气,早先他觉得自己的头痛严重,担心失去意识之时被阿絮发现腰腹间的钉伤,便只能请老大夫帮自己处理,因着时间仓促,只是草草拔出了钉子,连清创上药都不曾,只是草草包扎止住了血。

 

此刻周子舒出门采买,留下了张成岭这个傻徒弟守着。温客行逗着他说话,绕了一圈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周子舒关心则乱,根本没心思探究他身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这么个大洞,姑且算是逃过一劫。

 

温客行发了一会呆,骤然听到了小声的抽泣声,他一时忘我便转过了头,瞬间便觉得脑海里像是起了一场旋风,搅动的厉害,他没忍住呕了两声,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但方才那小小的两声抽泣却不出所料的被吓停了。张成岭扶着温客行应为呕吐而倾斜的身体,脸颊上还挂着泪,一脸的惊恐。

 

“没事。”温客行吞咽了下,压住那股恶心,声音还有些哑,“温叔就是觉得仿佛脑子里灌满了水,一动就哐当哐当的。”

 

张成岭的身体抽了抽,强忍着哭意,看着怪可怜的。

 

温客行叹气,复又挂上笑容跟他解释,“你别怕,我绝不会比你师父早走的,我可舍不得阿絮为我伤心。”

 

这解释没能哄住傻小子,温客行有些疲累,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话来,他脑筋一动,索性将自己早先挂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成岭,你想报仇吗?”

 

“自然想。”张成岭的声音里带着哭音,张口的同时露出来一个小小的哭嗝。

 

“不惜化身成鬼也想吗?”温客行问他。

 

张成岭抽泣着,却还是摇了摇头,“我爹跟哥哥们不会想我化身成鬼的,仇要报,但爹跟哥哥们肯定也会希望我开心幸福的。”

 

“如果……”想报仇便只能化鬼呢?

 

温客行止住了话,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是他魔障了,这般的问题又有什么好问的,良久,他长长的叹息,“是啊,他们不会希望你化身成鬼的。”

 

晚些的时候周子舒回来了,额外带了两大包点心零食回来,一包给了张成岭,一包分给了温客行,等把成岭打发去练功了,又从怀里掏出了小小的一个纸包,解开了,取出其中的一颗糖送到了温客行口中,又将剩下的包好,塞进温客行怀里,“这糖齁甜,也不知作甚卖的那般火,只剩下这最后一小包,你藏着吃,就别给成岭了。”

 

周子舒便是这般偏心,偏的坦坦荡荡。温客行含着那颗糖,慢慢的吸吮,这糖果然是极甜的,甜的他一颗心都化作了百转柔肠。

 

“阿絮。”他柔声唤道,“你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那我便说与你听。”

 

周子舒平静的回望他,他确实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前提是提及这些事不会让温客行伤心。

 

“不用说也可以。”周子舒打断了他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索性我已经收了成岭做我的弟子,重振四季山庄,继承师父遗志便都是他的担子,若是不成,那便也就罢了,总归也是他不争气,怪不到我头上。”

 

“不是甄衍便不是吧,你做温客行便好。”

 

温客行愣了愣,须臾却是笑了起来,他笑的厉害,震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却还是止不住笑意,“阿絮,你这是耍赖皮吗?这样成岭不是太可怜了吗?”

 

“行了,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周子舒翻了个白眼,手下依然轻柔的给温客行掩了掩被角,“赶紧好起来。”

 

“阿絮,你这样好像我爹娘,她总念叨我,逼我练武读书,想我成才,结果我一生病,她就坐在我床头啪嗒啪嗒的掉眼泪,说是再也不逼我了,只要我安康就好。”

 

“闭嘴,你个鳖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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